第(2/3)页 沿着山路直走下去,在林左边的古道上,斯特拉登家的残迹还遗存在那里。他家的果树园曾把勃里斯特山的斜坡全部占满了,但最后也被苍松逼退,只剩下少数树根,但老树根上又衍生出许多枝繁叶茂的小树丛。 在接近乡镇的路的另外一边,就在森林边上,你会看到布里德那一带,那地方因一个魔鬼而闻名,这魔鬼尚未被记载在古代神话里。但他在新英格兰人的生活中极其重要,理应像很多神话中的角色那样,有一天有人会为他写部传记:起初,他伪装成一个朋友或雇工来到你家,然后抢劫甚至谋杀了你的全家—他可是新英格兰的怪人。但历史并没记载这里所发生的悲剧,让时间把它们冲淡一点,给它们披上一层微蓝的颜色吧。有一个含糊得令人将信将疑的传说,说这里曾有一个旅店。有一口井,它既向旅客提供饮水,又用来给他们的马解渴。在这里,人们相聚一堂,交换信息,然后彼此上路,各走天涯。 布里德的草屋尽管已经杳无人烟,但12年前却依然屹立着,大小和我的房子相差无几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在选举大总统的夜晚,几个调皮的孩子放火烧掉了它。那时我在村边居住,读着戴夫南特1的《贡迪伯特》入了神。这年冬天我的瞌睡病经常发作—说起来,我也不清楚这是不是遗传的老毛病,我的一个伯父,竟然刮着胡子都会睡着,所以他星期天通常都去地窖中采摘土豆的芽,为的就是保持清醒的头脑信守安息日。或许另外的原因在于这年我想读查默斯2编的 1.戴夫南特(1606-1668),英国诗人,剧作家,1638年被封为桂冠诗人。“贡迪伯特”的全名是《贡迪伯特:一首英雄诗歌》。 2 .查默斯(1759-1834),英国著名编辑和传记作家,1810年出版《从乔叟到柯珀的英国诗人作品》。 《英国诗选》,一首诗我都没有跳过,所以有些昏头昏脑的。戴夫南特的书简直征服了我的神经。 我的脑袋和书籍靠得越来越近,忽然火警的钟声响起,救火车急匆匆地往那个方向奔去,前后簇拥着一群散乱的男人和小孩,因为我能一跃而过溪流,所以我跑在最前面。我们以为起火的地点远在森林之南—我们以前都有救火的经验—兽厩、商店、住宅,或者是这些全部都起火了。“是倍克田庄。”有人叫道。“是科德曼家。”另外有人这样肯定道。于是又一阵火星在森林上空迸溅,似乎屋脊已经坍塌,于是我们纷纷嚷起来:“康科德人来救火呀!”车辆疾驰,飞去如飞矢,车厢里挤满了人,说不定保险公司代理人就在其中—无论多么遥远的地方起火,他都必须亲临现场。但救火车的铃声在后面响着,却越来越慢,越来越稳了,后来大家私下议论说,在后面那批人中,有些人放了火然后又来报警。就这样,我们如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一样继续向前方行进,全然不顾我们耳闻目睹的事实,直至在路上转弯时,我们听到火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,也确实感到墙那边传来的热度,这才明白过来,哎呀!我们已到达火灾现场。接近现场反而令我们的热情大大减少。起初我们想把蛙塘的水都用来扑火,最后决定就让它烧吧,因为这房子已被烧得岌岌可危,且失去了价值。于是我们围住救火车,挤来挤去,通过扬声喇叭来发表我们的看法,或者用低沉的声音谈论历史上的大火灾,包括巴斯科姆店的那次火灾。而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却想到,如果我们恰巧身边有“桶”,并且附近有一口池塘的话,我们完全能把那次骇人的大火变成一次洪水暴发的。最后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干就回去了—回去睡觉;我则回去接着看我的《贡迪伯特》。谈起这本书,序言中有一段话讲机智是灵性的火药,“但大部分人不懂机智,就如印第安人不懂火药一样”。对此,我颇不以为意。 第二天晚上同样的时间,我又走过火烧地。在那里我听到一个人发出低沉的呻吟声,在黑暗中我摸索着走过去,发现他是这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,他继承了这家人的优缺点,也唯有他还关心着这场火灾。现在他躺在地窖边上,一边从地窖的墙边看里面还在冒烟的灰烬,一边自言自语,这是他的习惯。他全天都在远处河边的草地上工作,一旦时间可以自由支配,他就立刻来看一下他的祖业,他童年的美好记忆全在这里。他依次从各个方向、地点,观望地窖,身体一直躺着,仿佛他还记得哪块石头中间藏着什么宝藏,但实际什么也没有,只有砖头和灰烬。屋子已经烧毁,他望着残余的部分。我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,这对他仿佛是种莫大的安慰。他指给我看一口井,尽管黑暗中模糊不清;他还顺着墙根慢慢地摸索过去,找出他父亲亲自打造和建起来的吊水架,他让我摸一下那吊重物用的铁钩和锁环—现在他能够保留的唯有这件东西了—他要我相信这个架子非比寻常。我摸了摸它,后来每次散步经过时,我都会看看它,因为那上面悬挂着一个家族的历史。 在左边可以看见井和墙边的丁香花。在现在的旷野里,纳丁和莱格罗斯曾住在这里。不过他们回林肯镇了。 在森林中比上文提及的任何一个地方还要遥远的,就是最靠近湖的地方,陶器匠怀曼住在那里,他为乡镇人民提供陶器,并且把他的事业传承给他的后代。在经济上,他们并不富裕,他在世的时候,也只是勉强维持着那块土地。镇长还经常来征税,来也一无所获,仅仅“拖走一些廉价的东西”,做做样子,因为他确实身无分文,这是我在他的报告里见过的话。仲夏的一天,我正在锄地,有个人带着很多陶器准备去市场,他在我的田畔勒住了马问我怀曼的近况。很久之前,他从怀曼的手里买下一个制陶器的轮盘,他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。 我只在经文中读到有关制陶器的陶土和辘盘的信息,却从未见过,我们所用的陶器也不是从远古留传到今天的古陶器,并非毫发无损,或者像葫芦一样长在树上。因此我听到在我们附近也有人从事这样的艺术创造,感到非常高兴。 森林中最后的居民是一位爱尔兰人,名叫休?夸尔(假如我念他的名字,舌头卷得不够的话就成了科尔),他借住在怀曼那里—他们称呼他为夸尔上校。据说他曾以士兵的身份参加过滑铁卢战役。假如他还活着,我肯定要他把战争过程再讲述一遍。他在这里以挖沟谋生。拿破仑去了圣赫勒拿岛,夸尔来到瓦尔登森林。凡我听到的关于他的事情都很凄惨。他举止优雅,像个见过世面的人,而且谈吐不凡。夏天里他也穿着一件大衣,因为他患有震颤性谵妄症,他的脸色呈胭脂红。我到森林后不久,他就死在去往勃里斯特山脚的路上,所以我没有把他当做邻居来算。他的房子没拆之前,他的朋友认为那是“一座不吉利的堡垒”,都避而不去。我进去观看了一番,看到他那些穿皱的旧衣服,就如同他本人一样,放在架得很高的木板床上。壁炉上放着他的破烟斗,而不是在泉水旁打碎的碗。泉水不能作为他死亡的象征,因为他曾对我说,尽管他久闻勃里斯特泉水之名,却从未去看过。此外,地板上散落着肮脏的纸牌,那些方块、黑桃和红心老k等。一只有黑色羽毛的小鸡黑得宛如黑夜,安静得连咯咯之声也发不出来,还没被行政官长抓走,所以依然栖宿在隔壁房间里,或许它在等那只列那狐吧。 屋后隐约可见一个花园的轮廓,有耕种的痕迹,但一次也未被锄过,因为他的手颤抖得一直很厉害,现在不觉已到收获的季节。苦艾和叫化草长满了花园,叫化草微小的果实都粘在我的衣服上。房屋背后挂着一张土拨鼠的皮,这是他最后一次滑铁卢之战的战利品,但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温暖的帽子或温暖的手套了。 现在只有地上的一个凹坑可以标明这些住宅的原址,修建地窖的石头也身埋地下,但向阳的山坡上则生长着草莓、糙莓、覆盆子、榛树和黄栌树,苍松或多节的橡树则占据了烟囱的那个角落。原来也许是门槛的地方,一枝馥郁的黑杨树在摇曳生姿。有时还能看见井坑,那里曾经泉水汩汩,现在则长满了干枯的野草。也许它被杂草遮住了 — 要很久以后才会有人发现它 — 杂草下面有一块扁平石,这是 他们中最后一个人离开时,搬过来用以遮住井盖的— 这是多么悲哀 的事!同时,人们的泪泉也开始奔涌。这些地窖的凹痕宛如一些弃之不用的狐狸洞。古老的洞穴,证明这里曾有人类在此喧闹地生活过,他们当时也曾用不同的形式和方言讨论过,什么是“命运、自由意志和绝对的预知” 1 等。但据我所知,他们得出的结果不过是“卡托和勃里斯特在骗人”,这差不多和著名的哲学流派的历史同样具有启发性。 在门框、门楣和门槛消失了有一代人后,丁香花仍然生机勃勃地生长着,每年春天它都展开芬芳馥郁的花朵,让沉思的旅行者采摘。它是从前的一个小孩在屋前的庭院里种下的—现在却散在人烟稀少的牧场上的墙脚边,并且新兴的森林逐渐侵占它们的地盘—那些丁香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幸存者,孑然地生长着。那些皮肤黝黑的小孩子肯定没想到,他们在屋前背阴处插入土中两个芽眼的细枝,被他们天天浇水后,居然将根扎得如此深,活得竟比他们时间还长,也比荫蔽它们的房子更久,甚至比大人们的花园和果园寿命还长。在小孩子长大而又死去之后,已经是半个世纪了,但丁香花仍然还向孤独的旅行者讲述他们的故事—它们还是像在第一个春天里的那样,开放的花朵鲜艳美丽,花香沁人心脾。我还注意到丁香花依然柔美、低调而愉悦的色彩。 但是这个小村庄完全可以像一个幼芽一样,生长为一棵参天大树。 1.弥尔顿《失乐园》,第二部,560行。 为何康科德仍盘踞在那生生不息,它却失败了呢?难道它没有天时地利 第(2/3)页